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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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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亮了, 嵇希宗停了車,他側著頭,眉峰一聚:“蘋如, 我更希望, 你說的是‘我會轉告給他們’。”

蘋如微微張了張嘴,沒有說什麽, 嵇希宗擡手按在她肩上:“蘋如,你認為你跟那些反戰派在一起開會, 除了紙上談兵, 有為中國做什麽嗎?”

蘋如低頭說:“我不知道。現在看起來是沒有做什麽, 不代表以後。”

嵇希宗捏住蘋如的下巴,輕輕擡起,說話的時候, 他看起來那麽真誠,那麽苦心孤詣:“加入我們,我們會告訴你,你該做什麽?慢慢地, 你會有方向,你會知道該做什麽。我不是要你從日本反戰派退出。相反,我希望你可以繼續留在你的團體裏。因為在你的反戰團體裏, 有許多駐滬日軍中層官佐,相當於你已經有一只腳踏入了那個圈子裏,只要你稍微借力,就可以在其中來去自如, 得到許多有利於中國判斷下一步動作的消息。而這些消息,需要有人接收,沒有人接收,它就是沒用的消息,你就是在做無用功。”

就這麽對視了許久,蘋如的心到底動搖了,她嘆氣,未點即紅的嘴唇微動,聲音很低:“我幫你們收集情報,但是你們不能有底子,不能對我的情報我的行動有任何的記錄。無論來日怎樣,我不想連累到我的家人。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好,我們去見陳寶驊。”綠燈亮了,嵇希宗驅車拐了個彎。

“要回家呢,急什麽?”

“防止你臨時變卦。”

車子開到了新生命書局。

嵇希宗邁著大步走到櫃臺跟前,吩咐櫃臺收銀員:“去跟你們經理說,他舅舅和他看中的小姑娘來了。”

蘋如在他後頭抿唇笑,他轉過身來:“笑什麽?”

蘋如還是笑:“你的話,要是讓經理夫人知道了,經理可能會遭殃喔。”

嵇希宗嘴角微動:“活該他欠管教。”

“你去管教啊。”蘋如攛掇他。

嵇希宗緩緩搖頭,一臉無奈:“我管不了。我要是管了,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拿出上司的身份請我出去了。”

“舅舅才來就要走啊。”陳寶驊突然就出來了,步子悠悠,神情懶散,一副賦閑的模樣。

“你想多了。”嵇希宗自行到裏屋的茶幾旁坐下了。

陳寶驊看著嵇希宗一笑,又笑盈盈地攬住蘋如:“我看中的小姑娘,過來。”

三個人各自坐在一條沙發上,一個店員端來了茶水。

陳寶驊推了一杯給蘋如:“歡迎你的加入。”

“我不加入,抱歉,我只是願意收集情報給你們。”蘋如把她的條件講了出來,陳寶驊表示理解。

“另外,因為我父親親民的緣故,我們家可能跟一些中*共地下黨有交往。我家裏人大多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有些是因為要父親或是我們家裏人幫忙不得已承認的。今後,如果我出手幫助他們,你們不能以我背叛你們看待我對他們的援助行為。畢竟,我對你們沒有服從所有命令的義務。請你們也對我放心,我不會向他們洩露任何不利你們的消息。當然有些你們也可以選擇不跟我說,但是你們在跟我布置任務時,要告訴我這個任務具體起到什麽作用,然後我決定要不要做。”有些口幹舌燥,蘋如呷了一口水。

陳寶驊笑道:“很好,能提出這些條件來。證明你此次前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是認真的。我全部接受,還有別的條件沒有?”

蘋如剛有搖頭的傾向,嵇希宗替蘋如想到了,他直言:“有,蘋如缺一輛車,來來往往不太方便。”

“我缺錢。”陳寶驊這句話是朝著嵇希宗說的,語氣也是玩笑的語氣。

嵇希宗看著蘋如微微笑著:“蘋如就是金錢。她會告訴你,她的價值所在。”

陳寶驊嘴角微微一歪,丟了一把鑰匙出去:“鑰匙拿去。”

蘋如默契地接住了,她自信道:“等我有了工作,自己買了車,就還你。”

嵇希宗勸蘋如:“別這麽早出去工作,家裏人會擔心。而且太分心,多放心思在學業……”

嵇希宗明顯還沒說完,陳寶驊背靠沙發閉目養神,聲音懶洋洋地插了一句:“……和情報上。”

半天沒人搭理,陳寶驊睜開眼坐起來,發現蘋如已經被嵇希宗拉著,到書架前翻看書目去了……

陳寶驊給蘋如的車子,蘋如不敢常開回家,大多時候就停在學校的地下停車場。偶爾在街上被家裏人看見了,她就說是朋友的。

嵇希宗的意思,蘋如已經在最近的一次會議上告訴了花野吉平他們。早水親重是日本內閣首相近衛文麿的親戚,他願意為此作出嘗試。

蘋如欣然去跟嵇希宗說明早水親重的嘗試,才知道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已經出面斡旋中日停戰議和的事情。

就在十月三十日陶德曼主動拜訪了國民黨政府外交部次長陳介,勸告國民政府與日本講和。

陶德曼轉述了日本方面的意圖:在內蒙組織自治政府;華北不駐兵;上海由國際警察管理;停止排日;共同防共;減低日本貨進口關稅;尊重外國人在華權利……

陶德曼還特別指出九國公約國聯會議不會產生有利於國民政府的結果,勸國民政府不要寄希望於國聯對日本的懲罰。

十一月五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親自會見了陶德曼,而此時日本又增加了內蒙自治、華北建立非軍事區、以親日派為華北行政長官的三個條件。

幾日的時間過去,中日上海戰局也跟著發生變化。

日本已經成為占優勢的一方,是以才會有那些附加條件。

蔣委員長表示如果日本不願意恢覆戰前狀態,中國不能接受日本的任何要求。

而國聯會議的結果只是譴責日本企圖以武力改變中國現狀的政策。

日本也對此視若無睹。

再後來,華北方面,太原失陷;淞滬方面,日軍自杭州灣登陸,南京岌岌可危。

陶德曼趁勢再一次與蔣委員長會談。

蔣委員長表示同意以日本的建議為和談基礎,但必須保持華北領土主權之完整。另外,和談中不得涉及中國與第三國已成的協定。談判過程中,中日雙方不能繼續敵對行動,談判的基礎不能像最後通牒一般不可改變。

接下來就是等待陶德曼把日本的意思再轉達過來了。

了解好大致情況的蘋如,將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調停中日戰爭的事情告訴了花野吉平。

花野吉平認為這是日本停戰撤軍的好時機。

蘋如表述了自己的疑慮與看法,她認為,國民政府在上海發動戰事,本意就是要分散日軍,拯救華北,乃至全中國。可如今日本政府借中國日漸勢蹙,所提條件愈發苛刻,直接要求華北特殊化。

這一場德國調停,除了能為中國爭取一點時間,分明更像是一場誘降。

德國希望日本快速與中國停戰,是為了日軍可以加入到德國與蘇聯的戰場中去。而日本,則是為了實現對中國的速戰速決。

對於蘋如的疑慮,花野吉平頗為感觸,他準備馬上回東京,去打聽清楚德國調停一事的真正內*幕,以從中作出努力。

蘋如一直關註著陶德曼調停的動態,她頻繁活動在日本友人圈中,得知日本仰仗軍事氣焰,對於國民政府第二次的答覆,相應地又新增了四個條件,即是:中日滿三方合作防共;華北特殊化,並將特殊化範圍擴大到內蒙及上海附近的非軍事區;中日滿三方成立經濟合作協定;中國賠償日本戰費。

而國民政府覺得條件太過寬泛,堅持想要知道這四個條件的具體內容。

陶德曼的第三次調停因此持續了將近半個月。

一月十六日,日本首相近衛文麿發表了第一次對華聲明,不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府為中日和談的對象,中日問題絕無第三國調停的可能。

調停失敗,戰爭依然在持續。

許多人的美好願望破滅了。

那麽多人的努力都是惘然。

蘋如一個人走在大街上,厚實的裘皮大衣緊緊裹在身上,似乎也擋不住那入骨的寒冷與蝕心的無助。

回家吧。

一進門,就看到父親慈愛的臉,蘋如踮起腳尖,摟住鄭鉞的脖子,躲在他懷裏哭了好久。

哭過了,才算暢快了些。

蘋如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天如也跟了進來,她雙手負背,明顯是藏了什麽東西在背後:“姐,你猜是什麽?”

“不是好東西,你才不會這麽賣關子呢。”蘋如笑著伸出手來,“快拿給我看吧。”

天如把信送到蘋如手裏。

是漢勳的信。

天如佯作趁機敲竹杠:“姐姐,你拿什麽謝我呢?要不是我,你和漢勳哥的情書就要被爸媽看見了。”

天如因為時常訂閱畫報雜志,她幾乎每天都要看家裏的郵箱,是以家裏的書信多是她收回家裏的。

上一年漢勳給蘋如寄回來的七夕書信就是天如從郵箱裏收回來的。

“要報酬就跟你漢勳哥要吧。”蘋如挑眉笑言,隨即撕開信封去看,內容是問及蘋如及蘋如家人安危的話,落款像是樂府詩有統一結尾,又是‘大熊致親愛的蘋如’。

“傻大熊,我很好,我們都很好。”

蘋如微微笑著,口中喃喃。

天如突然道:“大哥哥也從重慶來了信。”

她有些許猶疑,最終還是說了:“大哥哥讓我們好好照看嫂嫂和小外甥,只別告訴父親。”

去年漢勳的那一封七夕書信裏,就有讓蘋如通知海澄去重慶應試飛行的內容,她沒敢說是漢勳幫忙的,只說是父親以前的老朋友。

海澄去了,而且成功入編空軍。

至於嫂嫂和小外甥,蘋如一點都不意外。

天如註視著蘋如,從蘋如的眼神裏讀懂,蘋如是知道嫂嫂和小外甥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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